东北满族民间萨满祭祀
(一)、住宅内的祭祀场所及设施。
萨满祭祀作为满族人的一种普遍信仰,已经体现到其生活的许多方面。其中最为突出者,是对满族传统民居样式帮室内外设施的影响。其主要表现是院内所立的祭天神竿和室内西墙上的祭神神位。
索罗竿为满族祭天所用之物,故旧时八旗满洲人家庭多于院内立此为固定标志。如《沈故》所云:“满洲旗人门内皆树竿,长丈余,顶冠锡盘”[1]。又《黑龙江志稿》记“院之东隅立竿一,高数丈,名曰索莫吉竿,又曰祖宗竿,上悬锡斗,贫者用木斗。祭时实猪豕尾、豕胆暨小米于斗。竿首尖锐,以豕项骨横贯之”[2]。或记满洲人祭天云:“又立七尺七寸或九尺三寸高细木于院内之南隅,置斗其上,形如浅碗,名曰祭竿。祭之次日献牲于竿前,谓之祭天。以猪肠及肝、肺生置其中,用以饲鸟。又以猪之喉骨贯于竿梢,再祭时则以新易旧”[3]。按制此竿均立于院内东南隅正对“口袋房”式满族传统住宅屋门之处。下为高近二尺、约一尺见方的石座上,满族民间俗称“竿座”,相传来源于先祖(或说努尔哈赤)在长白山狩猎做饭时所用“支锅石”。石座上面中心凿圆洞,木竿即安插其内,旁以木柱固定。竿长逾丈,选用笔直松、杉等木树干,顶端渐锐,安置锡斗或木斗于近顶处。旧时比较传统的满族宅院中,尚于大门与正房间建“院心影壁”一座,高约两米、宽一米多至三米不等,或以砖砌,或以木板为之。此墙在平时为正室前之遮藏,在祭天换索罗竿时,要将所换之竿倚于影壁南侧,祭拜等仪式亦须在影壁东北位置举行。因与本民族从原始时代即已有之的祭天习俗有直接关系,所以索罗竿被视为满族院落中重要标志物之一。直至近数十年,虽然祭天仪式已废置多时,但在一些满族人家的老宅院里,仍保留着当年的神竿石座。
旧时满族住宅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按萨满教信仰所供奉的神位其必安设于正房室内西墙中部。一般有一块或两块木板平置墙上,俗称“神板”或 “祖宗板”,木制“祖宗匣”(内贮家谱、祭祀用具等)置于板上。西墙中心的部位,则安设木制的三角形“扬手架”,为祭祀时挂神幔之用。与此神位的安放方位相适应,其下的西炕(即万字炕中连接南北炕的窄炕),专用作摆放祭器供品,不得随意放置杂物或坐卧踩踏。旧时东北地区方志中有很多相关记载。如《呼兰府志》记:“满洲祖宗板庋正室西墙。其下设炕,有丧服者不得坐,食犬肉、及服犬皮毛者不得坐”[4]。《龙城旧闻》记:“满洲祠祖先在正室西墙,墙支木板名祖宗板,上奉祖匣,供香碟一,无他陈设”[5]。民国《扶余县一般状况》记:“满人最重祭祀。……无论贫富贵贱,皆于西屋之西上方(原注:满人以西为上)设一横板,俗称祖宗板,上置大小长方木匣两个,一贮宣纸折成之牌位(实为家谱——引者注),一盛以三色绸条制成之佛像(实为子孙绳,或称佛陀妈妈——引者注)。名目颇多。非仅本族祖先。名曰家祭,无异国祭(原注:盖满人祭仪多本清初朝廷制度,凡国所祭者,家也祭之)”[6]。民国以后,有很多家庭不再设家祭神位,则于西炕摆设盛装粮食、衣物的木箱,上置供佛器具或其他摆设。即如所记“地多铺砖,其近山墙一端中置桌椅,上陈钟瓶壶碗之类。桌椅之后为箱柜,上设神主、佛龛以及五供之器”[7]。这种东北地区旧式住宅中的陈设习俗,显然与满族传统居室作为家祭场所的使用习惯衍化而来。
以下所叙述的满族萨满家祭,即是在具有这种特色的建筑环境中举行的。
(二)、流传较广的家祭形式
家祭是旧时满族民间的萨满祭祀中最普遍的形式。此处所称之“家祭”有三层含意,一是其祭祀地点主要在某户住宅的院落内,并不包括在家宅之外的田野或山林中举行者;二是举办和参加祭祀者,同属具有比较密切血缘关系的同一姓氏内同一祖先的氏族或支族(家族);三是其祭祀内容与形式与前述清宫坤宁宫常祭基本相同,即由祭神(朝祭、夕祭)、祭天(祭神竿)、树柳枝求福(换索)等几个主要部分,并不包括墓祭或治病驱邪等类。
既使作了以上的界定,但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满族家祭仍不完全一致,但虽有千差万别,却属大同小异,为了叙述方便,这里以清末民初辽东农耕地区满洲八旗家族私家所记祭祀仪式为主,用东北地区方志相关记载为补充,力图使所作的介绍更具有普遍性。
1、祭祀的时间。满族民间萨满祭祀,虽然也有常祭、大祭之说,但因每次正规的祭祀至少要用猪三头以上(以朝祭、夕祭、祭天各一头计),一般经济条件的家族很难承受多次祭祀的负担,所以多为春、秋两次大祭(农历二、八月),或只于秋收之后至过春节之前举办一次。但无论次数的多少,只要是阖族参加的正规祭祀,其大体仪式都是基本相同的。其比较完整者是连续举办三天,第一天在室内祭神(俗称“供板子”),第二天祭天(俗称“祭竿子”“还愿”),第三天树柳枝祈福(俗称“换索”)。现分述如下:
2、祭祀准备。综合一些家族祭仪的记载,祭祀前的准备,首先要择定祭祀的吉日,并提前三日斋戒沐浴,以表示对祭祀的郑重态度。真正的准备工作是备办祭祀供品祭器。
供品包括面食、酒、猪。其中面食,即所谓“糕饼”,由参加祭祀家族的女眷,在祭祀前二三日集合于主办祭祀之家(一般为本家族的族长,满语称为“穆昆达”),由本家主妇带领共同挑选制做面食祭品的原料(主要为黄米、江米和黄豆),挑选的标准不外乎是籽粒成熟饱满,无破损。即如所云“务将豆米中之虫吃、半豆、黑丁土块及杂米逐一拣出”而且“即至富至贵之家亦皆亲为奉事,断不准委之仆众”[8]。挑选毕,将所用米豆淘洗洁净,将一部分米用来做“糕饼”,如打糕、淋浆糕、苏叶饽饽、椴叶饽饽之类,多是蒸制的粘米面面食,有的蒸熟切成块,将黄豆炒熟磨面,蘸于糕、饼之外,即满族通常所称之豆面卷子、豆面饽饽等传统面食。另外一部分米则用来做祭祀所用之酒,其具体做法是将米蒸熟,再加酒曲使之发酵,清宫祭典称四十天酿成的为“清酒”,三天酿成的为“醴酒”[9],民间多用两三天酿成者,做好后装两瓶(坛、罐),放西炕下左右各一。
另一项最重要的供品是用作牺牲的猪,但并不需临时准备。因为按俗必须用自家饲养的纯黑毛色的公猪,而且要生长健康,不能有病或伤残。祭猪可以来自主祭者之家,也可以来自其他参加祭祀的族人之家,但必须是自养而不能外买外借,所以有合适的猪作供品是举办祭祀的必要条件之一。
祭器的摆放各家族不尽相同。较为完备者,西墙、北墙各一块神板(或在西墙分南、北安设),各置于三角形木架(俗称“扬手架”)上,分别为朝祭、夕祭神位。平时其内装有神像、家谱、挖单等祭祀所用之物。祭祀前先在朝祭神位前的西炕上摆放供桌,上置糕(以盘盛)、酒(以盅盛)和木制香碟、其数量各家族不同。一般为糕九盘、酒三盅,香碟二至六块。西墙神位下或西北角,挂一布(或纸)口袋,民间称之为“万历妈妈”或“佛陀妈妈”,“内贮五色线绠,长可六七丈,名曰锁”[10],即民间所称之“索绳”或“子孙绳”,供树柳枝换索(祈福)时所用。
将祭之日,把所有应用的祭器涮洗干净,将祖宗匣内神像、黄布挖单,家谱等取出挂于扬手架上,香碟摆放整齐,用上次所剩香灰铺在底层,并备好新香(满族萨满祭祀所用香为面状的“达子香”,用时蛇曲状撒于香碟内)。
3、朝祭。民间也称为“屋内祭”。主要祭祀对象是西墙神位。具体程式为:
(1)、上香献酒。当日黎明,将所用神像、家谱及供桌、香碟、糕、酒等张挂摆放妥当,主祭人率阖家男妇(有些家族规定女性不参加)于西炕前腓列,上香、献酒(三次)并随每次献叩头行礼。在没有职业萨满的家族中,多是由家族长亲自进香、酒,并率众叩头,民间也称之为“磕哑吧头”。如有萨满或精通其仪式者,则以其为“执事人”,献神时读祭词祷告。
(2)、省牲煮肉。南酒后便是领牲、省牲仪式。其大体仪节按实例记载为:“令人抬进祭猪放桌前地上,右耳朝上咀朝里。主祭人跪右边扶猪,执祭人跪左边执碟盅舀水,高举一遭递与主祭人。将水灌入猪右耳内(引者注:亦有灌酒者,如猪摇首即为领牲)。省牲(杀猪)后抬到房门内宰退,将血盆放供桌右首”[11]。“领牲”是满族萨满祭祀中的重要环节,灌水(酒)于猪耳后,猪是否摇头,表示所祭之神是否接受这口猪为供品,如不接受,以下的仪式就无法进行,因此,在这一环节中,如已“领牲”参加祭祀者一起磕头谢神,皆大欢喜;如不领牲,众人也要磕头向神乞求,并再次灌水(酒),直到“领牲”。如多次仍无效,只好换猪重新开始程序。
按照比较传统的程序,杀猪后须将整猪按各部位解开,并对部分内脏作相应处理,即:“开膛将尿包(膀胱)、胰子、肛门、苦胆四样取下,放在神桌盆之旁。随即将牲角作十块,头与胸叉、四腿、两肋、腰骨、尾骨,俱著锅内煮之。执事者一边收拾肠肚,一边令人攥血。先将血盆取下放在神前地下,人南向单跪,将血攥开,以水调之。即肠肚收拾洁净,则灌于肠中,亦著锅内与肉同煮”[12]。关于祭猪部位的分割,各家族不尽相同,从八块至十二块都有,此仪式并非只为煮肉方便,而且与下一程序的“摆件”“拿件”直接相关,故比较重要。内脏头蹄的处理各家族也大同小异。如有的是将“猪耳尖、猪胆、猪尿泡、猪蹄甲、猪尾毛共盛一碟内,并血盆共设于供桌之左”[13]。其用意都在于将猪体不便食用的部位另供一处,仍是“以全猪献神”之意。
(3)、供肉行礼。此为祭祀的核心部分。如家族有萨满者,诵神歌跳神等多于此时举行。其一般仪式为猪肉煮熟后“拿件”,辽滨塔满族瓜尔佳氏祭仪记之颇详:“至牲肉即熟即上香,令人设大豆(应为大碗、盘之类——引者注)于神桌前,并设小桌于大豆之前。再令一人执刀南向单跪于小桌之北,用大碗一个,名为拿件……先是头、次前腿、次胸叉、次两肋、次后足、次尾,次心、肝、肺、肚、水油等,次腰脊。每次奉肉者至亦单跪于小桌之前,侍拿件者按样割取一大片切在碗中,始起,摆于豆上,拿毕碗满,……主妇将拿件肉碗拿去冒汤,加箸一双,供于神桌南头”[14]。此种拿件仪式,坤宁宫祭祀中亦有,即《祭神典礼》中所谓“俟肉熟时,细切胙肉一碗,设箸一双,供于大低桌正中”者。其共同的用意在于将猪各部位肉各切一片集中置于一碗内,供于神前,以代表全猪。其后为摆件仪式,上引关氏祭仪中谓“则牲肉亦于大豆上摆完,中间惟将水油蒙于牲首,口左插小刀一把,柄上刃西”,即是将煮熟的猪肉按事先解开的各部位,在供桌上按原猪的位置依次摆放,清宫祭仪中称为“合凑”,用意仍在于把煮熟的肉尽量恢复为原猪的形状以献神。
拿件、摆件之后,即意味着供品已经齐备,开始献神的程序,一般是分三次献,众人随之叩头行礼。如有家族萨满,则由其诵祭词跳神,如清宫所行者,其间每次献神还都要从拿件碗中夹一片肉抛向空中,寓以之敬神之意。无萨满者,则象征性地行此仪式,如辽滨塔瓜尔佳氏,即是由男主人将装件肉的大碗捧起,“以箸将碗内汤向神三泼之”[15]。
(4)、吃福肉。即参加祭祀者同食祭肉。因此猪经“领牲”已被认为是由神受领者,故所食祭肉也视为神赐,称之为“福肉”。所食之肉,即为前用“摆件”者,但须切成“方子”(约三寸见方)入锅重煮后捞出,以铁钎子穿成串,吃者则坐于炕上,面前放木方盘或油纸,将一方肉摆在自己面前,用自带的解食刀片成薄片食之,并且规定吃福肉时不许蘸佐料,其意一是承袭狩猎时代野外就食遗风,二是不改变福肉的滋味。另一条规矩就是吃肉者均为本家族参加祭祀的成员,并无外姓亲友参预。但至清末以后这些都逐渐有了一些改变。如岫岩满族白氏祭仪内规定:只是“拿件肉”在祭祀后留给本家人吃,其余则可以邀客食之,吃肉的规矩也有所改变:“此时就炕铺油单或方盘,摆上筷子,盐水,碟内装芥菜末以沾肉食。油单在炕中,设一空盘子。将所邀之客按次让坐。主人命厨夫由锅捞出各样肉,乘热薄薄割片,续添于盘中,以陪客食。无论何人,不许食酱”[16]。辽滨塔瓜尔佳氏与之类似“……将油单分铺于炕上,著咸、酸菜,酱碟。待亲友渐至,或有知礼者亦向上再拜,而后就席。无酒,亦无别肴。肉拿整件与肠肚肺肝少许,令卑幼者单跪于席前片肉……”[17]。食肉毕,由主人率全体参预者向神位一叩头拜谢。随后将供品祭器收拾整齐,准备夕祭。按制此项祭祀所食之肉不得带出室外,食余所剩之毛骨等于祭后包好顺河水冲走或找洁净之处掩埋。
4、夕祭。民间或称“晚祭”“背(避)灯祭”或“吃背灯肉”。于朝祭之日傍晚(有的定于星星出全之后)开始举行。所祭者为北炕(或西炕靠北)神位。因此供桌祭品放北炕神位前。其摆供、上香、献酒、领牲、拿件、摆件等诸仪式与朝祭无大区别,只是供品(香碟和酒、糕、饼)数量或略有不同。民间对所供夕祭神大多数不知其名,从其祭祀仪式和一些保存下来的祭文看,应以满族部落制时期所信奉的长白山诸神为主。但夕祭神中有“万历妈妈”是旧时大多数祭祀之家都知道的。其原因之一,是夕祭与朝祭的一个明显区别,在于摆件之后以酒和拿件肉献神时,须将室门关闭,室内香火、灶火熄灭或遮挡、移出,其原则是使室内没有发光照明之物。其原因,按民间传说是为了祭祀救过努尔哈赤的“万历妈妈”,因为她在临死时赤身裸体,室内如有光亮会使之难为情,所以要背灯。但据近年研究者认为,背灯祭源于满族早期的“星祭”习俗,因室内有光亮不易看清外面的星星,所以要熄灯止火。
背灯期间举行的仪式是以件肉献神,如有萨满者自然要诵祭文跳神,无萨满者也要由家主带领向神位叩头,并有献祭肉、献酒的象征仪式,仍是三次而毕。然后掌灯启门,吃祭肉、归放祭器等仪式俱如朝祭。
5、祭天。也称“还愿”,满族民间俗称为“祭外神”或“祭竿子”。一般在大祭次日举行。有的家族因经济条件所限,并非每年举办,所谓“岁不恒举,三二年中必一行之”[18]。
(1)、摆置供品祭器。祭天礼仪主要在院内索罗竿前举行,但很多人家仍在室内西墙神位前摆放供桌,上置水、米各二碟,并于祭前向室内神位上香祭告,然后再将此供桌连同米、水抬至院内竿座之北摆放,祭祀所用猪放于院内东侧神竿石座前。按照满族立竿祭天的风俗,每次大祭必须更换新的神竿。用来更换的新竿在祭祀前就应准备好,由家中男主人亲自到山林中选择高约三米、直径十厘米左右,无弯曲、无病虫害的松杉等木材,砍伐后,回家后按旧竿样式砍伐修饰备用。祭天当日,将旧竿从石座上卸下,摘下竿尖所套猪颈骨,于灶内烧之。取新竿置于供桌前备用。若未立神竿者,可用秫秸(高粱杆)和麻绳届时捆扎,上附尺许长草把,临时代用。此外,要在院内支大锅一口,祭祀开始后烧水,准备煮肉和做小肉饭。
(2)撒米迎神。祭仪开始,由主人率参加祭祀者向神竿跪,家萨满(或代行其事者)左手执米碟(在室内供桌上所放者)向外抛撒三次,并念祭文,家主及众人三叩首。其祝文称为“念杆子词”,目前民间所见者大部分都是用汉字记录满语读音,也有的直接译为汉文。其大意是某年某月某姓氏之某人(自报属相),以自家所养猪一口敬献天神,祈求赐与祝寿安康云云。
(3)杀猪献神。将所备猪抬至竿前,领牲、省牲、解肉、取苦胆等摆供、灌血肠等诸仪式略同于朝祭、夕祭,但有三点重要区别,一是省牲时,要用备换之新竿的竿尖,蘸血盆内所接猪血;二是将猪喉骨单独取出;三是从分解各部位各割肉一条,连同喉骨一起置锅内煮之。待肉煮熟后捞出,细切为肉丝,以其中一半盛为两碗,各置一匙,连同两碗米钣(各置筷子一双)一起摆于供桌上。同时将煮熟之猪喉骨套于备换之竿尖(称为“撂骨”),再将所供之苦胆等并碎肉置于竿顶锡斗中,将新竿安放于原石座上。(如无神竿而用秫秸所制临时代用者,仍套喉骨于其顶端,将碎肉等绑于草把上,立于大门东边)此时主人率众叩头行礼,萨满仍三次撒米并诵念竿神词。
(4)、食胙。神竿立好后,将所供肉丝、米饭连同另一半肉丝和所备米饭一同倒入大锅中,加入盐、酱、菜团等,一并于院内大锅内煮之,称为“小肉饭”或“达子粥”。其大块肉(俗称“大肉”)则送屋内煮之。“小肉饭”煮好后,众人向神竿叩头,分食之,非本家参加祭祀者,如邀请之亲友甚至是路过之人,只要到神竿前叩头后,就可以入座分食,待大肉煮好后,也是众人分食。也有的家族是上午吃“小肉饭”,下午吃“大肉”。外来之人所吃越多主人越高兴,而且吃完离开时不许道谢,主人亦不相送。但所食之肉、饭均不得带出院外。食毕,家主率族人再次向神竿行礼,收拾祭具归放原处。
4、树柳枝求福,又称换索。所谓“索”或写作“锁”,乃是用多股五色棉线捻成的线股。满族民间谓之经过祭祀后带上的这种线索,可以给佩带者带来福祉。满族民间另有一种风俗,就是将小儿换索时摘下的旧索,按辈份系于一根较粗的绳上,称为“索绳”或“子孙绳”,使用多年便成了家族人口的记录。这条索绳,平时挂在西北角的“子孙口袋”中或放在祖宗匣中。旧方志中曾概括记载换索之俗曰“祭之次日,又有拉锁、换索锁之习。锁为彩线打成之粗绳,沿缝夹以五色布条,悬其一端于隅之钉上,拖之门外左侧柳树枝头而系之,下陈黄米粉团及煮熟小鱼各一碗,向之跪拜,是为拉锁。以新彩线换童男女脖上所带之旧彩线则为换锁。所以如是者,盖冀神佑俾孩提之发育旺盛也”[19]此外,按俗女孩出嫁时要从索绳上把自己的索摘下来,即所谓“摘索”。
换索仪式一般于大祭第三日早晨开始举行,如地方志中所载“祭之第三日曰换锁。换锁者,换童男女脖上所戴之旧锁也。其锁以线为之”[20]也有的是为了给小儿求福或为出嫁之女摘索而单独举行,民间或称之为“单换索”。其具体仪式如下:
(1)陈设:事先砍小柳树(不得用其他杂树)一棵,于祭祀开始之日栽于室外南窗下(俗称“神树”或“娘娘树”等)。取出子孙绳,一端拴在室内西墙神位的扬手架上(或拴在挂子孙口袋之处),另一端拴在室外所载柳树枝上,再将新备“求福索”(用从福寿双全的九家所要五色彩线捻成)挂在树枝上,在西墙神位前供桌上,摆糕饼、香碟、酒等。其所用之糕饼,通常以九为数,或每盘九罗每罗九个,俗称“九罗饼”;或每盘九个,共九盘。再将祭猪捆缚置神树旁(因经济条件所限,也有很多家族用家禽或鱼作供品)。
(2)献祭行礼:主祭人(许多家族以主妇担任)率众人向西墙神位叩头上香祷告毕,将室内供桌抬至室外神树前将祭品用具等重新摆好,叩首祝告后开始领牲省牲,仪式略同朝祭。待肉熟后仍摆件拿件上供行礼,亦与朝祭略同。如以鸡、鱼等为供品,则蒸(煮)熟装于盘内供之即可。献祭叩头时,有的家族是主妇率领应换索的儿童行三叩头礼,也有的是全体祭祀者均参加。
(3)、换索。上供行礼毕,需换索者(一般为十五岁以下儿童)依次到供桌前向神树叩头,然后将其前次祭祀所用旧索从子孙绳上取下(仪式后统一焚化),再领取树枝上所挂新索带于颈上,再叩首退下。待全部戴完后,以所供之“九罗饼”分食。也有的将饼煮(蒸)熟后,夹于神树枝叉上,使小儿抢食,俗称为“抢福”。如用猪祭,此时即可以分食祭肉,仪式略同朝祭。一般至中午即结束。所换之新索或三天后、或于祭祀结束后摘下,系于索绳上。如系为女儿出嫁摘索,祭猪等供品由女婿家提供。且只取下旧索而不再换戴新索。但其祭祀多单独举行。
树柳枝求福之俗,其原始用意应为祭“佛陀妈妈”(或称“佛头妈妈”),满语全称为“佛立佛多鄂莫西妈妈”,其为满族古老神话中主管生育的一位女神。祭祀时所以必用柳枝者,因为柳树是东北地区生长繁殖最快的树种,用之于祭仪,体现出祈求子孙繁衍,人丁兴旺之用意。旧时一些地区的满族家庭还保留着较有原始特点的仪式。如《凤城县志》载:“(大祭次晨)祭佛头妈妈,取袋中锁绠由堂门拖出系锁龙杆上,及献牲已,宰割熟荐与祭祖同。礼毕,又有挂锁、改锁之说。于祭之明日,令男女未婚嫁者咸跪佛头妈妈位前,老主妇以柳枝蘸净水扁洒之,以彩线各套其颈,谓之挂锁。越三日,取贮纸袋中,逢再祭日,既拖出锁绠,取前套之彩线拴之。女已字人,令夫家备猪酒来祭佛头妈妈,为去锁绠彩线一缕,名曰改锁”[21]。与上文所述对照,其所述锁绠即子孙绳,彩线即所换之索。虽仪式略有不同,但用意并无区别。
5、祭马神,或称祭神马。其实二者原始用意并不相同。“祭神马”应相当于清宫中“为所乘之马祭祀”,或可解释为“为神所乘之马祭祀”,而“祭马神”则应相当于清宫中“为牧群祭祀”,所祭者应是管理畜牧之神。但民间长期以来将二者合而为一,作为一项仪式。
按民间所存实例,祭马神穿插于朝祭中举行。即在进祭猪“领牲”之前,将所备神马牵进室内。头向西立。由主祭之人取香碟,自马头至马尾绕行,左三周、右三周,同时有族中子弟在马宗和马列尾上拴系“他哈布”(用以祈福的红绿布条),如有萨满即于此时读相关祭词。“及碟绕毕亦俱编完,遂将马笼头摘下,放出”[22],随后继续领牲献神等朝祭仪式。所用之马按俗应为红色或白色,无杂毛,无伤病,而且平时并不供驭使,专供祭祀所用。
(三)、较为原始的家祭和野祭结合形式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经过中外从事满族文化研究的学者的多方发掘和调查,在今吉林省、黑龙江省东部的一些满族聚居地区,发现很多家族仍然保留着清代流传下来的本家族祭祀仪轨和祝词,民间称之为“神本”。其中一部分是以满文书写或用汉字记录满语读音,成为现代研究满族传统祭祀的十分珍贵的文献。
由于发现这些“神本”的地区,大都是距长白山较近的山区或半山区,自然生态和生产生活习俗都不同程度地保留着满族(女真族)早期的生存环境,因此其所记录的祭仪和神词能够更好地体现其原生态特色。更为可贵的是,个别家族当年学习过祭满的老人在调查的当时尚健在,并可以参照“神本”的记录,完整地再现昔日的祭祀场面,为了解和研究活态的素材。以下即依据这些“神本”和有关学者的现场调查记录,对这类更为古朴的满族祭祀形式作以扼要叙述。
1、跳家神
按照传统,这类满族萨满祭祀由跳家神、放大神、祭天神三个部分组成。其中祭天神与前文所述一般祭祀类型中的“立竿祭天”比较近似。这里只介绍其跳家神和放大神的情况。
“跳家神”虽与《祭神典礼》中的朝祭、夕祭有类似之处,但所供神祗和相关具体仪式有许多差异。总体观察,这种民间的“跳家神”,祭祀本家族祖先神的色彩相当浓厚。尽管多数家族的祭祀对象中,也包括佛、菩萨,但在祭仪和祝词中基本不涉及与之相关的内容。这与我们在前文提到的坤宁宫祭祀虽摆放佛、菩萨、关帝神像,但祭文中却无涉及很相似。民间“跳家神”必须摆放(悬挂)“家神案子”作为有形象的主要受祭对象,而其中地位最高的主尊,就是被称为“长白山神祖”的“超哈占爷”[23]。“超哈”或写作“撮哈”满语为“军兵”或“武”,“占”应是满语“额真”(汉译“主”)的简化,“爷”则直接借自汉语,这清代满族人对有身份地位男子的称称谓。如“王爷”、“贝勒爷”之类。如此,则“超哈占爷”可意译为“武神”“战神”或“众军之主”,与坤宁宫祭词中的“三军之帅”等同。
在被调查的吉林地区满族萨满中,直接称“超哈占爷”神为“白山主”或“白山总兵”。当地保存下来的“超哈占爷”神像有两类:一类是雕工比较粗犷的木制尖顶神偶,另有尼贞布库、巴那额真二神偶为随从。另一类为彩色画像,其产生年代明显要晚于木制神偶,虽然人们仍称之为“白山主”,但有的画中形象已是骑红马、戴官帽,插花翎,身着饰有团龙的黄马褂,并有侍从前引后护(亦应为前述之尼贞布库、巴那额真)。所画神像与清朝贵族官员装束接近,同昔日驰骋山林的狩猎部族所供神灵的形象产生较大差别,甚至已有人将这位满族古神与清朝开国皇帝“老汗王”努尔哈赤混为一谈了。
从跳家神的一些祝词中可知与“超哈占爷”同祭的诸神灵,也可探寻到此类祭仪的演变。跳家神的第一个程序是“佛多密”(满语“唱颂”),相当于全过程中的“序篇”。很多氏族在这部分祝词中都都列出此项祭典所供诸神的名称。
如吉林省永吉县乌拉街满族乡韩屯村满族肇氏《佛多密神词》中云:“天之贝子、大神贝子、佛之尊王、撮哈占爷,诸住神灵俱闻之,各位贝子请悉听……”[24];同在一个乡的高屯乡满族镶白旗高氏《正神谱神词》云:“敬祈天神、佛、菩萨、额真师傅、天宫贝子、撮哈占爷,诸位神祗……”[25]。
上述两则祭词中基本可以代表当地满族民间“跳家神”所祀诸神的类别。即天神、佛及菩萨、大神、撮哈占爷。其中大神是已故萨满中修成正果列入长白山诸神者,详见下文所述。佛多密之后的仪节,包括准备糕、饼等供品时的“跳饽饽神”;以及向神献牲(多为猪)时的“跳肉神”;与坤宁宫夕祭相类的“背灯祭”,以为家中儿童祈福为主的“换索”,以驱病禳灾、阖家安康为内容的“烧太平香”等等。其间所祭诸神,许多都与清宫朝祭、夕祭相同或相近,如阿浑年锡、呼拉拉贝子、纳尔浑轩初、佛立佛多鄂莫西妈妈、北斗七星、蒙古神灵等。如以种类致划分,应属天神、农神、生育神、部落神等,在观念上多属“长白山诸神”之列,已见宫廷祭祀一节中讨论。
2、放大神
这类满族民间祭祀中的“放大神”,是其保留原始形态最丰富的部分。有时也与“家祭”相对而称之为“野祭”。概而言之,就是氏族萨满对长白山(吉林地区满族称为“老白山”)诸神群体的祭祀,其主要对象包括:
大神:分为两类,一是“太爷”,即祭祀氏族的祖先神;二是“蛮尼”即木刻神偶或神偶所代表的其他诸神。
野神:以动物神为主,如雕神、水獭神、豹神等。从相关祭典或祭词看,其并非全是某氏族的图腾神,而更多地倾向于此种动物中具有灵性者。
“放大神”的仪式与平时的家祭有很大差异。其比较突出的特点之一,是除主祭萨满外,还要有与之配合的“二神”(满语称之为“栽力”)一问一答,彼此呼应,边唱边舞。基本顺序是:首先接神下山(即长白山),称为“请神”,其次是“放神”,即所请之神附于主祭萨满之身,与“栽力”对答。最后是“送神”,在对所请之神进行一番赞颂、祈祷后,送此神归长白山,主祭萨满亦随之苏醒复原。如此每次请、祭、送一位“大神”为一个单元(民间称为“一铺”)。每次祭祀所请神之数量,依期家族的能力及祭典的意义而不同,但一般都在十几铺以上,多者有达五六十铺者(含“野神”在内)。至于祭“野神”时,因其属动物类,故在放神阶段神所附体的萨满既不唱也不说,而是通过其摹仿该神体态和动作特征的舞蹈,来体现是代表哪一种动物神,再由在旁配合的“栽力”根据其表演以唱词介绍其为某神,并唱出相应祝词,引领众族人行礼祭拜。
与跳家神一样,放大神同样要摆放(悬挂)神案,民间称为“大神案子”。至时将平日收藏在“神匣”中绘有“大神”的布画和木、皮神偶(蛮尼)请出,按序布置于神堂西墙(炕)。“大神”画像所绘的是本家族已故祖先(萨满)中,“修成正果”入长白山居住成神者,有时还配以文字,标示出历代祖先的辈份和名讳。画面背景仍然是由山峰楼阁、奇花瑞兽等构成的长白山仙境。与祭家神相比,这种大神案子所供的神数量要多一些。至于“蛮尼”的数量和种类,则依各氏族的习惯而有一定差别。
放大神的各项主要仪式都有神歌(祝词)。大致是在正式“请神”之前,先由萨满、栽力装束完毕后,先边击神鼓边抽神案上摆放的诸神灵依次唱赞颂之词,此谓之“排神”。然后即是请神至送神的主要程序,其中在“神”被请进神堂后,按例有“领牲”、“摆件”等供献祭猪的仪式,祝词也比较集中。到最后一铺的“送神”完成,祝词才会终结,待族长(满语称“穆昆达”或“哈拉达”)主持族人收拾供品祭器后,全部祭典结束。
以下列举一些“放大神”过程中的祝词,以进一步了解此类祭祀中的原生态因素。
居住在吉林省九台市胡家乡小韩村的满族正黄旗石克特里氏(以下简称“石氏”)放大神“排神神词”对所涉及的部分神的赞词为:
撮哈占爷:
……所居之长白山,山势绵峦,越过九峰八脊七脉,四百余年自河而下者,神祖长白山祖爷是也。红脸的撮哈占爷,骑的是匹火龙驹,统帅巴图鲁众神,能征善占光彩照人。四十名强汉骑大马,二十名勇士步下行,自尼什哈河而降,尼真布库蛮尼、巴那额真蛮尼,皓齿白发,行于长白山,住在山上的楼阁中,宏大的楼阁,建筑在高高的金子般的山峰上。从银河般的松花江下来。
七位神祖:即七辈“太爷”,都是本氏族萨满的祖先中“得道成神”者,都有具体人名及生年属相,实际上也是氏族的祖先神。
头位太爷神舒崇阿,率领围日月相转的大蛮尼神,手持大铜镜,自辉发河下来,把胡雅奇巴雅喇分为三支,居长白山,住在三个山峰的泉水旁,金楼银阁,来自辉发河。
二位太爷师傅,是属虎的玛法神,自色勒河而来,色楞泰蛮尼神,手持铁鞭,巴克他蛮尼神,手执滴达枪,行在长白山,住在阿兰奇峰,从那彦河而来。
三位太爷师傅,承继舒崇阿祖爷。扎克他蛮尼神,手持双刀,胡闫蛮尼神,手持钢叉,居长白山,自天而降,落在亭上,自色勒河而来。
四位太爷师傅,号称奇卓神,住在河岸。查罕布库蛮尼,手握铁棒,多霍落蛮尼,手持三股叉,居长白山,自松花江而来。
五位太爷师傅,号称勇健神,居五层峰。西勒奇蛮尼,居长白山,从东江而来。
六位太爷师傅,佛库车,越过色勒利峰,萨拉布库蛮尼,手持金戈,居长白山。
七位太爷属牛,舒拉水之灵魂,众人皆听之。居长白山峰之上,是为七位太爷。
动物神(野神):
长白山上,有大飞虎神、鸟神、大雕,展开巨大翅膀在天上翱翔,使日月都暗淡无光。安春鹰神从长白山峰而降,还有水鸟神,住在长白山东边的山峰上。还有白鸟神,舒禄蛮尼与茺野鸟神,脊令鸟相迎,自长白山而降。金炼火龙神,居住在长白山峰顶,降于拉林河,飞虎神,费珠马法迎请,居九峰金壑,还有母卧虎神,公虎神,离花虎神,大黑虎神,金虎神相迎请,居于长白山,自岩岭而下。八十位豺神,九十位狼神迎请,居长白山,自银壑而降。前来迎请的还有黑熊神、金钱豹神。越过长白山,到了尼西哈河岸……。[26]
以上是在“放大神”开始时依次赞颂所请诸神的神词。至具体的“请”或“放”某一位神时,有的也要说明其来源。如石氏向屋内请神的“领神神词”:
诸凡蛮尼神等,手持器物,居长白山。从山巅下来,从山林、楼阁、河流降下,由白天到黑夜。择定吉日,石姓人家来求。七星斗下,高桌摆供。点燃一柱香,将香火呈与萨满额真。额真去请神,逢凶化吉,诸神咸臻。小栽力引路,请神入正门。上好门枢,落下门板。过堂屋,主人好生献供。列举情实,高声诵读。取出各种供物,翻转抛掷祈神尚食。[27]
此为具有群体性者,对某一位神,则专有祝词。如请按巴蛮尼(大蛮尼)神神词:
是什么原因,为谁家之事,在此时请神?居住在长白山山峰上,由高高的天上降临,在日月间盘旋的,按巴蛮尼、善佛等。手持大铜镜,两手明晃晃,头戴双鸟神帽,犹如凤凰美丽,又像展翅飞翔。按巴蛮尼神,手执两介大铜镜,飞速舞动着,仿佛两位神灵,沿松花江而降临。……[28]
又如玛克鸡蛮尼(舞蹈神):
……在白山第九层山峰上,银楼中修炼的玛克鸡蛮尼,经过了讷音河,跳动着舞蹈降临了,进来了。玛克鸡蛮尼善佛,手提着神铃,光亮如铜镜,摇晃着戏耍着金色神铃,诵唱着神歌进来了。头戴神帽,飘带飞扬,围观人拍手称赞,齐颂玛克鸡蛮尼的动人舞蹈……。[29]
再如本氏放鹰神的神词:
……居于长白山,自青天而降。第一峰有座金楼阁,第二峰有座银楼阁,第三峰有座铁楼阁。三层峰九重楼,檀香木三度粗,枝繁叶茂。不享金巢,不栖银穴,向松柏、瓯李飞来。安邱拉鹰神呵,石首金喙,银鼻铜脖,铁冠锡腰。翅蔽天地,尾掩星月,皂青一体,羽毛丰满,出自大国,名扬雕群,万年得道,千年修行。石姓要求,七星斗下,点燃一柱香……[30]。
诸如此类由长白山请来受祭的神,在石氏神本中有数十位,而且大部分都在祝词中描述出其来源、居所、形态、习性、法力等,再辅之以萨满在此神“附体”时的各种动作,赋予这些神灵生动而又人性化的形象,显示出其强烈的个性。除以上所举者外,又如:
巴图鲁蛮尼:原是老祖爷护军,手执一杆钢叉,头戴神帽,彩带飘飘……[31]。
多伙洛蛮尼:因害病而残疾,手拄三股钢叉,只腿蹦着前行……[32]
查憨布库蛮尼:易于发怒之神,手执铁郎头,双手抡打着……[33]
黑熊神:全身毛绒绒,青嘴尖尖,脚腿肥大,如有百绳捆绑……[34]
金钱豹神:善于玩耍,技巧高超,口含红火炭,四处飞火花,全身火红色,如同大火球……[35]
雕神:石头脑袋,金嘴银鼻子,那铜脖子啊,仿佛车轮一般,皂青花色羽毛,时而抖动,展翅遮天盖地,翘尾触动星星月亮……[36]
以这些活灵活现的描述说明,与清宫萨满祭典中只有神灵之名,而无其具体形态,甚至连满语神名含意都不能完全知晓的情形相比,保留在民间祭祀中的长白山诸神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崇拜符号,而成为易于认知并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信仰载体。
从满族民间的保留的祭神祝词、神案画和相关的神话传说中,人们还可以发现,他们所崇拜的长白山诸神并非简单杂乱的组合,而是有一套相对完整的体系,按照一定的规则分布在这座“众神之山”上。比如从石姓神本中,可以看出是将长白山分为九层山峰,其上又有九层天,所请的众神分别居住在某一层山峰上的楼阁或某层天之中。比如:
巴图鲁蛮尼:居住在第九层峰顶石砬子上金楼中;
胡牙乞蛮尼:居住在第九层石砬上第三层楼阁中;[37]
玛克鸡蛮尼:居住在第九层山峰上银楼中;
朱录蛮尼:居住在第五层山峰上金色的楼中;[38]
尼贞布库、巴那额真:居住在第一层山峰上金楼中;[39]
查罕布库蛮尼:居住在第三层山峰石砬子上的金楼中;[40]
依兰阿立蛮尼:居住在第九山峰产金楼,第六山梁的银阁中;[41]
沙勒布库蛮尼:居住在第三层山峰上的金楼银阁中;[42]
金舌鸟神、银舌鸟神;是从第五层山峰金楼中第三层云霄里降临的。[43]
八尺蟒神、九尺蛇神;居住在第九层山峰石砬子银沟里;[44]
鹰神:居住在第二座山峰第一层峰顶第三层铁楼上的金楼银阁中;[45]
旷野鸟神、白鸟神:居住在第九座山峰上的金楼银阁中;[46]
白水鸟神:居住在第九层山峰金楼中的第三温泉;[47]
金炼火龙神;居住在第五层峰顶九层楼内的银阁中。[48]
按照这种记述,在满族人的传统信仰中,长白山不仅是一处秀丽雄伟的自然景观和他们获取衣食和来源,而且是主宰他们生活的众神栖居的既神圣又神秘的世界。虽然由于年代久远和生活环境的变化,人们已经难以得知这个众神之国的详细构成状况,但从现有资料中也足以反映人们对其所怀有的敬畏和向往之情。
[1] 杨同桂《沈故》卷1,11页。《辽海丛书》本,291页
[2] 《黑龙江志稿》卷6,12页,1933年铅印本
[3] 《宁安县志》卷4,13页,1924年铅印本
[4] 陈见微《东北民俗资料荟萃》第358页。
[5]陈见微《东北民俗资料荟萃》第357页。
[6] 陈见微《东北民俗资料荟萃》第343页。
[7] 《奉天通志》“礼俗志”。
[8] 索宁安《满洲祭天祭神典礼序》。
[9] 《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卷一.
[10] 《奉天通志》“礼俗志”。
[11] 见《瓜尔佳氏宗谱》。载李林主编《满族宗谱选编》286页。辽宁民族出版社,1988,沈阳。
[12] 见《辽滨塔满族家祭》第27页。辽宁民族出版社,1991,沈阳。
[13] 索宁安《满洲祭天祭神典礼序》。
[14] 《辽滨塔满族家祭》第28页。
[15] 《辽滨塔满族家祭》第30页。
[16] 见李林主编《满族家谱选编》第211页。
[17]《辽滨塔满族家祭》第31页。
[18] 《辽滨塔满族家祭》第39页。
[19] 《额穆县志》见《东北民俗资料荟萃》342页。
[20] 《吉林汇征》见《东北民俗资料荟萃》340页。
[21] 《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选编》东北卷,第173页。
[22] 《辽滨塔满族家祭》第23页。
[23]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第49页。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年,长春。
[24] 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第53页。
[25] 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第60页。
[26]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第178~181页。
[27]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第219页。
[28] 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43页。
[29] 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66页。
[30] 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第231页。
[31] 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53页。
[32]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59页。
[33]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84页。
[34]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41页。
[35]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53页。
[36]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86页。
[37]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63页。
[38]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74页。
[39]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77页。
[40]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84页。
[41]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07页。
[42]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92页。
[43]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37页。
[44]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79页。
[45]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91页。
[46]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196页。
[47]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207页。
[48]宋和平《满族萨满祭祀神歌译注》第2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