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从蜀中回到长安,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让自己平安的度过晚年。本来前两年还好,肃宗基本满足了玄宗的要求。他让很多人陪在太上皇身边,天天娱乐,玄宗倒也悠哉优哉,而且父子二人经常相互去探望,有时还能在路上相遇。但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慢慢的发生了变化。这就要提起一个人了,即肃宗朝有名的宦官李辅国。
李辅国在玄宗朝地位很卑微,以至于到了他的主子肃宗当皇帝时,即使他突然间显赫了起来,但仍然很多人都瞧不起他,其中包括高力士等人。若说高力士瞧不起李辅国,倒也有情可原,毕竟他曾有四十年是李辅国的上级,而此时大概也要叹一声”后来者居上”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被人轻视,李辅国当然很不高兴,就打算”立奇功以自固”。但李辅国当然不会上战场去厮杀立功了,他想到的立功办法是向肃宗进谗言,说太上皇每天见外人太多了,而且高力士、陈玄礼等人也有所图谋,这样会对肃宗不利,请求肃宗把太上皇从兴庆宫迁到大明宫中(玄宗回长安后住在兴庆宫,而肃宗则住在大明宫,原文李辅国说的是”禁中”,当指皇帝所在的皇宫,即大明宫)。肃宗当时就”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李辅国当然又得劝一番,但肃宗仍然没有答应。这当然是表面现象,而内心中肃宗定对太上皇起了防范之心,因为从此他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这之后不久,李辅国假借皇帝的名义,把兴庆宫中原有的三百匹马调走了二百九十匹,就留下十来匹马。这件事在史书上的记法是”矫诏”。不错,当时李辅国确实是”随意区分,皆称制敕,无敢异议者”,随便矫个诏似乎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没有人告诉肃宗,即使有,肃宗的反应也不过是”上颇不悦,而无如之何”。但太上皇的事情绝不是一般政事那样简单,李辅国也绝不敢轻易行事,他此前对肃宗说的那番话其实有些”投石问路”的意思,起码是和肃宗打了个招呼。肃宗纵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批评李辅国。于是李辅国又在行动上投石问路,这一次调的是马,下一次调的就是人了。
当发现调马行动没有什么严重结果之后,李辅国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在这年七月,又趁肃宗生病的时机,硬是把玄宗迁到了太极宫(西内)。这一次的事情比较大,也比较严重,从中可以明显看出李辅国是有意要害死玄宗。本来李辅国是矫诏说要玄宗游赏太极宫,当一行人走到睿武门时,他率领着射生五百骑,”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大内。'”即使是我们,都能闻出露出的刀剑上带有一股血腥味,何况自李亨马嵬告别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玄宗呢?玄宗当时吓的差点掉下马来–也许和年纪大了有关。如果单是玄宗自己的话,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就被杀了,可是值得玄宗庆幸的是,高力士发挥了作用。只听高力士厉声喝道:”李辅国安得无礼?快下马来!”虽然李辅国很不情愿的下马了,但情势并未好转。高力士很聪明的对众将士说:”太上皇问将士各好在否!”玄宗终究是大唐五十年太平天子,其余威还是镇住了这群将士。事后玄宗拉着高力士的手说:”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可是迁居还是得照办,玄宗很聪明很听话也很无奈的没有反抗。想想也是,命都差点没了,迁居又算的了什么?说的乐观一点,就是搬个家而已,而且对外还得声称”今日之徙,亦吾志也。”肃宗对此当时多半并不知晓,但对李辅国几次行动不加干预,说明他实际上默认了的,至少可说是纵容。如上所说,将玄宗迁到太极宫中管起来,对肃宗来讲安全了很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就算当时知道,又何必阻挠?只怕这也是他的本心。
在大唐开国十二年后的一天,同样是一位太上皇,却是从太极宫中迁出,而且对外也是宣称”此吾志也”。不用说,这位是高祖李渊。李渊从太极宫迁到大安宫(大明宫建造是在几年之后,虽然说是给高祖养老之用,但高祖却在宫殿建成之前就死了),虽然没有记载有人来逼宫,但相信也并非全出于自愿。当时太宗把高祖朝最重要的朝臣裴寂罢免了,然后又为李渊杀掉的刘文静平反(后一任皇帝一般不会推翻前任皇帝对案件的处理结果),也许正是这几件事使高祖感觉有些不妙,于是主动提出迁居。也许这并非太宗本意,但无疑这种温柔的手段实施起来效果更好。如果肃宗哪怕是示个意,相信以玄宗比之高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小心,是绝对可以主动提出来迁居的。那么说句开玩笑的话,肃宗根本没法和太宗相比,就连”逼宫”的手段都这么拙劣。
迁居之后,李辅国带着那些将士去找肃宗请罪,肃宗仍然没有怪罪,一方面如前面所讲是他没有反对的理由,另外,他也怕这些将士,所以非但没怪罪,还慰劳了几句话,真真岂有此理。
玄宗身边的人就是此时开始大规模清洗,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有重要意义的高力士。对于高力士的流放,玄宗很难过。他们两人虽然是皇帝与臣仆的关系,但玄宗一直呼高力士为”将军”,可见不是当成一般仆奴来看待,而是拿他当成心腹,当成朋友,几十年下来,积累了相当深厚的感情。可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的玄宗,此时又能如何呢?除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远离自己而去,他这回连”此吾志也”的心情也没了。”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我敢说,玄宗是最可怜的太上皇了。
不过群臣的眼睛是雪亮的–由于当时百姓就算知道这些情况也于事无补,起作用的毕竟还是那些朝臣,颜真卿率领着很多人到太极宫参拜太上皇,随后自己也被李辅国找个借口贬谪了;而山人李唐(肃宗见过的山人还真不少,对这些山人这般平易,似乎还得夸赞肃宗两句),则是借肃过抱着幼女的机会说”太上皇想念陛下和陛下想念幼女的道理是一致的”。这些都没起什么作用,肃宗有时想去看看太上皇,却又怕着张皇后。此外,肃宗也确实在病着,这点上,还是原谅他吧。
但渐渐的,肃宗对李辅国似乎也心生厌倦了,甚至想杀了他,但却畏惧李辅国手中握有兵权。
真是可悲啊,这边怕着张皇后,这边怕着李辅国,肃宗这个皇帝做的真有些郁闷。肃宗此时多半想不到,在他临死之际,就是这两个人令他死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