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蚕桑纺织是通过传丝公主发展起来的吗

丝绸之路上的蚕桑纺织技术输出,是“东国公主传丝”?还是发展的必然要求?

斯坦因是今天英国与印度所藏敦煌与中亚文物的主要搜集者,在于阗丹丹乌里克佛寺遗址,斯坦因最大的收获之一是发现一块不同于描绘宗教信仰的木版画,即现在收藏于大英博物馆的“公主传丝”画板。

西域的蚕桑纺织是通过传丝公主发展起来的吗
东国公主传丝版画

一、“公主传丝”确有其事吗?

昔者此国未知桑蚕,闻东国有也,命使以求。时东国君秘而不赐,严敕关防,无令桑蚕种出也。……女闻其言,密求其种,以桑蚕之子,置帽絮中。既至关防,主者遍索,惟王女帽不敢以验。遂人瞿萨旦那国,止麻射僧伽蓝故地,方备仪礼,奉迎人宫,以桑种留于此地。

——《大唐西域记》中《瞿萨旦那国》之八《麻射僧伽蓝及蚕种之传人》

上面是玄奘所记载的一则技术输出的故事,据推断,应该是发生在北朝时期。当时有一个叫瞿萨旦那国也就是于阗国,因为向往中原王朝的丝绸,而在本国又没有养蚕抽丝纺织技艺,所以,派遣王子到中原王朝求婚,其实重点任务还是要将技术带回来。

但是中原王朝是严禁养蚕抽丝技术外传,可公主却与王子一见钟情,这才愿意冒险将蚕种放在自己的发髻上带到了瞿萨旦那国。这可以说是一次政治联姻背后的技术输出,也可以说是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

-丝绸之路上的技术输出,是机密泄露?还是发展的必然要求?-第2图

这位传丝公主被认为是将养蚕植桑引进到瞿萨旦那国的第一人,改善了当地人的生活条件,被封为神明,并修建麻射僧伽蓝以示崇拜纪念。现在的和田地区还有传统的艾特莱斯,以质地柔软、色彩鲜艳著称。那么《大唐西域记》中“传丝公主”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呢?

斯坦因也曾经说过:“更奇的大约要数后来我发现的一块画板,上绘一中国公主,据玄奘所记的一个故事,她是将蚕桑业介绍到于阗的第一个人。”这与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的记载相印证,而在后来的《于阗国授记》等文献中也有“东国”君女传丝的类似记载,在《西域通史》也认为“传丝公主”木版画与《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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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玄奘到达麻射僧伽蓝的时候,这里的蚕桑业已经非常发达,说明当地在唐朝之前就有了纺织业,而且在国民经济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说不定在斯坦因盗走的丝织品就是于阗当地出产的。那也说明“传丝公主”的美好传说不光是个传说,应该是确有其事。

二、公主到底是哪国公主?

“公主传丝”木版画不仅是一件考古文物,更是一件罕世艺术珍品,画板上共有四个人物形象。从左至右第一个像是侍女,伸手指着第二个人的头部发髻,第二个人就是“东国”公主了,在她们俩之间还有一个篮子,篮子里盛着的就是蚕茧。第三个形象像是一个佛教护法或者明王,一头四臂,右上手持金刚杵,足着长筒靴,莲花跏趺坐。最后一个形象的装束与第一人的装束相同,两手捧持,似乎是一位虔诚的供养人,手下还有一架正在工作的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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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画板的内容上讲,这应该是“传丝公主”的故事与盛行于当地佛教相融合的产物,因为除了木板画是在丹丹乌里克一个佛寺的台座旁边发现的,还因为在画中还具有佛教形象色彩的四臂神像,她被认定为掌管养蚕的守护神。

那么能够享受如此尊崇的传丝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来自于哪里?这个问题有不同的看法,一种说法是公主来自于中原王朝,还有一种说法是来自于紧邻于阗以东的楼兰国,也叫鄯善国。

其实从画中传丝公主的脸庞特点来看,她并不是中原王朝的女性,而更有西域大地上的风情。“相传这位公主因当时中国严禁蚕种出口,固将蚕种藏于帽内,暗自携出……”按斯坦因所说的字面意思理解,他也认为这位公主就是来自中原王朝的。但是在北宋撰写的《新唐书·西域传上》中将“东国”改为“邻国”,增加了后人的疑问,公主身份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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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弼先生在也在《罗布淖尔考古记》中也写道:“东国之君为鄯善王,盖鄯善西与于阗为邻,鄯善王尤还又为汉族外甥,先有蚕桑,极为可能。”依照黄先生的看法,鄯善古国长期向中原王朝称臣纳贡,而鄯善国的蚕桑纺织技术必定是有中原内地传来的。那么,即使木板画中的传丝公主是鄯善国公主,无论“东国”解释为中原王朝还是鄯善国,都不妨碍蚕桑纺织技术从中原传到于阗的事实。

可是,能说传丝公主是鄯善公主么?也不准确。这就要从蚕桑传入西域的时间说起。蚕桑纺织技术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入西域的,一切的推测都站不住脚,唯有考古发现才是重要的佐证。在尼雅遗址中曾发现过一枚蚕茧,被鉴定为家蚕,在旁边还遗留着很多桑叶。而尼雅遗址中发现的最晚的木简属于晋武帝太始五年,也就是公元269年,说明在那时蚕桑就存在与西域,较之现在最为流行的420年前后蚕桑技术才传到于阗的说法早了13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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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晋时期的蚕桑纺织技术被视为国家战略资源,技术秘而不赐,民间交往进行传播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是官方的传播行为,或许是出使团队中就有懂蚕桑纺织技术的人,或许是中原王朝为维护丝绸之路而当好处赏赐给了西域某国,继而在各国间传播的。我更倾向于前一种说法,因为我觉得“传丝公主”木板画中的传丝公主更像是对汉代蚕神先蚕的当地化加工。

春桑生而皇后亲桑于苑中。蚕室养蚕千薄以上。祠以中牢羊豕(今)[祭]蚕神曰苑窳妇人、寓氏公主,凡二神。群臣妾从桑还,献于茧观,皆赐从桑者(乐)[丝]。皇后自行。凡蚕丝絮,织室以作祭服。——《四库全书》之《汉官旧仪》

上文中,是对汉代时期蚕神苑窳妇人和寓氏公主两位主管蚕桑的神进行祭拜的描述,而在《晋书·礼志》中也记载道:“汉仪,皇后亲桑东郊苑中,蚕室祭蚕神,曰苑窳妇人、寓氏公主,祠以少年。”但是蚕神苑窳妇人、寓氏公主却没有在以后的朝代里久盛不衰,逐渐被轩辕、黄帝和嫘祖等所取代。但是,蚕神苑窳妇人、寓氏公主可能随着汉朝的人和文化传到了西域,被当地信仰所吸收,才成了木板画上的形象。

所以,在丹丹乌里克佛寺遗址发现的“传丝公主”木板画中的公主很可能就是汉代在中原流传祭拜的蚕神苑窳妇人或者寓氏公主,也有可能是两个神的合体。

三、西域的蚕桑纺织技术水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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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在新疆喀什巴楚县脱库孜沙来遗址的唐代文化层中发现了一团乱丝;另外在尼雅遗址的东汉夫妻合葬棺中还发现了《万世如意》《延年益寿大宜子孙》锦等丝织品;在吐鲁番还出土了东晋时期的绞缬锦,北朝时期的树纹锦、狮纹锦和“胡王”锦,还有唐代的联珠对马锦、小团花锦、红地宝相花纹锦等。据对同时代织锦工艺的比较,这些丝绵混合织锦应该是当地产物,再次说明自汉代以来,蚕桑纺织技术就已经传到了西域,且西域的织锦工艺有可能高于中原地区。

而这些蚕桑纺织技术应该就是跟随着张骞凿空西域的步伐来到西域的,对于“东国君秘而不赐,严敕关防,无令桑蚕种出也……”。蚕桑纺织技术在封建中原王朝看来是及其重要的贸易战略资源,就像中原王朝为了防止外族侵扰,把采矿和冶炼技术严密封锁一样。

而西域塔里木盆地边缘的诸城散落在丝绸之路上,中原王朝为了维护这一贸易通道,与西域诸国做政治利益上的交易也是可能的,在历史文献中就有于阗国王出使中原王朝时要求赐予蚕桑的记载,显然他似乎没有如愿以偿。之后才由其邻国鄯善国传入。

在南北朝时吐鲁番盆地适合蚕桑生长,而在文献上也记载着“宜蚕”,所以,这里的蚕桑产业已经很兴旺了,有了相当的规模,有了特色鲜明的高昌锦等。在《吐鲁番文书》中还有一件《高昌某家失火烧损财物帐》,内有烧损“蚕种十薄”的内容,时间相当于北凉玄始十二 年,失火人家有“蚕种十簿”,这样的养殖规模是非常可观的,需要雇佣工人才能进行,可见当时的高昌养蚕已经非常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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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在《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一册中的《北凉玄始十二年兵曹牒》中的记载可知,蚕桑产业已不仅仅存在与民间,还存在官府经营的桑田,并有佃农看守。一直随着丝绸之路的传播,蚕桑纺织技术又传入了天山以南的龟兹、疏勒等地,《魏书·西域传》中记载着疏勒“稻、粟、麻、麦、铜、铁、锡、雄黄、锦、绵,每岁常供于突厥”,蚕桑业在南疆也已经很是发达。

《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于阗在蚕种传入后“王妃乃刻石为制,不令杀伤,蚕蛾飞尽,乃得治茧,敢有犯违,明神不佑……故今此国有蚕不杀,窃有取丝者,来年辄不宜蚕”。在于阗,从上到下对蚕桑业的支持程度可谓大,用立法来进行产业管理。这才有慢慢有利当地织锦的产生,甚至在唐代于阗“工纺绩絁绸”因产量较多,销售不掉,所以供大于求,价格就相当低廉,开元年间每匹彩帛只要170文,只相当于西州的一半价格。

西域各国如于阗并没有将蚕桑纺织技术进行封锁,而是自由开放的,顺着丝绸之路继续向西传入了波斯、罗马等西方国家。在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的《中亚蒙兀史》中记述16世纪克什米尔蚕桑事业之盛:“克什米儿的桑树之多,也蔚为奇观。他们 (种)桑树是为了摘叶养蚕取丝。”

甚至继续向西,在拜占庭也开始了养蚕种桑了,丝绸之路不但是东西放货物贸易的通道,更是文化、科学技术等产业交流的通道。

西域的蚕桑纺织是通过传丝公主发展起来的吗
传丝公主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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