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士统一德国后,德意志第二帝国的迅速崛起,并未整合好内部机制,在国体和政体层面均存在脆弱性的一面。当时德国的多种力量势均力敌,容易形成政治僵局,造成决策迟缓。这些内部机制问题导致德国难以应付复杂的外部压力,而恰恰是由于德国地理位置和崛起速度,其外部地缘压力非常强大。这些都是隐藏在德意志第二帝国繁荣和强大背后的脆弱性,或者说是隐患
今天的德国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其社会保障制度完善、国民生活水平极高,同时拥有众多高端制造产业,是欧洲经济的龙头。然而历史上的德国曾长期处于邦国分裂的状态,直至1871年普鲁士通过三次王朝战争的胜利,才将众多德意志小邦国统一到自己的麾下,结束了原先中欧邦国林立的状态。
这些德意志小邦国被熔铸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构成了德国有史以来幅员最为辽阔的时期,史称德意志第二帝国。这一时期的德国领土面积要比今天的德国多出三分之一左右,东接沙俄、西连法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帝国。在第二帝国时期,德国的科学、文化、工业均取得了长足发展,甚至在一战前曾一度超过了英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经济体。但是在这种强大的背后,却蕴含了诸多脆弱,也为德国后来的致命错误埋下了伏笔。那么德意志第二帝国时期,究竟存在哪些脆弱性呢?
形式统一的“类联邦制”国体
当普鲁士完成统一德意志的丰功伟业时,帝国的疆域和人口均增加了一倍,迅速成为一个辽阔、强大的国家。更为重要的是,德国统一为后来的资本主义发展铺平了道路,这也使得德国从1871年以前主要以诗人和思想家为主的国度,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就成长为一个以科学家、工程师著称的国家。然而也正是在迅速强大表象的背后,潜藏着众多脆弱和隐患。
如此强大的一个帝国背后,也是有着脆弱的一面。从德意志第二帝国来看,它的脆弱性主要体现在哪几个方便呢?我们简单的以为,德国统一是好事,意味着权力都收拢了,然而实际上并不是,第二帝国的统一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形式上的统一。各个邦国(25个邦和1个帝国直属领地)还保留了相当一部分的主权,这样的德国很有意思,有点像联邦制。
由于统一和崛起的进程推行的过快,整个德意志地区的权力收拢也特别迅速。但是由于统一战争的形式主要是以普鲁士对外作战,并在此过程中将众多小邦国收入麾下,所以第二帝国很大程度上只是形式上的统一,许多小邦国都保留了相当一部分主权,而未能完成实质统一。当时的德国有25个邦(包括普鲁士)和1个帝国直属领地(即阿尔萨斯和洛林),这时的德国非常酷似美国的联邦制,但在国体上又和联邦制存在很多不同。
在普法战争之后,普鲁士从法国兼并得来阿尔萨斯和洛林,这两片土地由于曾有一段时间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即德意志第一帝国)的领土,因此居民主要说德语,故而被指定为帝国直属领地。至于第二帝国其他邦则都有自己的君主以及部分主权,而德国皇帝并不是全体德国的君主,而只是德意志国家代表,不对邦拥有主权,仅仅在战时和平时作为德军和德国的总代表。甚至在一些较大的邦中,比如巴伐利亚甚至可以具备自己的外交使节派驻他国的权力。
不仅是主权层面,税收方面同样如此。德意志第二帝国的财政制度非常松散,在最高的帝国层面收入来源少的可怜,只被赋予征收有效的几种税务,但各个邦却拥有征收很多其他税种的自由。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作为帝国最大邦的普鲁士,其总税收反而让要超过了帝国总税收。正因如此,俾斯麦才会说出帝国是大家共治、由帝国承包而非实质管控大家的话语。这种各个邦让渡部分主权给帝国的模式的确和联邦制很像,但由于普鲁士占据整个帝国一半的土地和人口,并且拥有最为庞大的军队,所以德国又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联邦制,更像一个中央集权和联邦制的混合体。在这样的国家体制结构中,德国要想形成一个政令畅通的状态是很困难的,这便是它在国体层面的脆弱性。
多方杂糅的混合政体
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国体非常奇特,这和德国统一模式脱不了干系。而它的政治制度,即政体同样也是非常脆弱的,而这种脆弱同样体现在混合杂糅方面。当初第二帝国建立之时,为了尽量团结德意志内部各方力量,普鲁士将各派主张都聚拢在了一起,其中既有自由主义思想、容克地主思想,也有大资产阶级主张,以及一点点包含劳工阶级的主张。所以德意志第二帝国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杂糅的状态,它表面是拥有皇帝(以及各个邦的君主)的君主制,但同时却又实行了代议制。
德国的代议制很特别,首先它在帝国层面设置了一个帝国国会,并由民众普选形成。其次它另外设立一个联邦议会,却不经过选举而交由各个帮派遣代表组成。这就有点类似上议院和下议院(参议院和众议院)的关系了,但此时德国的两院分工不明,没有一套合理的机制,所以在做出一些决策时,内耗斗争非常严重。
之所以第二帝国会做出这样杂糅的制度安排,是源于它复杂的社会结构。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社会结构非常脆弱,相较于英国和法国都有很大的不同。英法等国迈入近代化、工业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此政治基础比较夯实,整个社会的结构慢慢向上渗透影响到了政治顶层,原先的政治精英渐渐的被新的政治势力所吸纳和取代,社会过渡非常平缓。但德国不一样,它是由容克地主阶层作为核心建立的,但其真正的力量源泉却是后来加入的资产阶级。
经过工业化发展,资产阶级不断挤入权力内核,后来工人阶级也出现并加入进来。但是一个社会结构的权力内核是有限的,如此以来几股势力在德国就形成了卡特尔化效应。所谓卡特尔化效应是指存在的几股利益集团相互之间势均力敌,谁也无法一家独大,最终构成了一种政治僵局。这种政治僵局始终贯穿第二帝国阶段,并一直延续到了魏玛共和国时期也没能被德国解决。
复杂冗余的决策机制
由于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国体和政体均存在很明显的脆弱性,所以它的决策机制也受其影响,同样存在脆弱的一面。在第二帝国的决策机制中,外交和军事是完全分割开的,帝国制度的设计者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权力最终统一到皇帝手中,这种军政分离的模式与中国北宋时期的官僚制度设计颇为相似,那就是防止封疆大吏收拢军政权力导致尾大不掉。不过德国的这种机制非常依赖于皇帝个人的能力,风险很高。另外即便是在军事方面,军政和军令也是分开的。所谓军政是指对军队的一般管理,而军令则是指军队的具体指挥行动。
事实上,其他欧洲国家也普遍存在军政和军令分离的情况,但基本都通过一套保障机制确保命令顺畅,但德国却并未设置这样的机制予以保障,最后造成了许多麻烦事情。关于德意志第二帝国决策机制的复杂,还表现在其他方面。我们都知道德军打仗时有总参谋部,但是事实上德国在帝国层面并未设置总参谋部,战时德军总参谋部是由普鲁士总参谋部代行职责的,相应的普鲁士总参谋长代行德军总参谋长。平时各邦军队都是大家自行管理,只有战时才会把军队全部集合起来交由皇帝直接指挥,并由䴪总参谋部执行所有的作战行动。这样一个复杂、冗余、内耗严重的决策机制,是很难应付外部突发状况的,而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外部地缘压力却十分巨大。
强大的外部地缘压力
前面提及的国体、政体和决策机制的脆弱性,都是德意志第二帝国内部机制的问题,但它更大的隐患却来自于外部。当一个国家或者势力迅速崛起的时候,其力量、权力和影响力的扩张必定让周围人感受到深刻的威胁。德国的地理位置处于欧洲中部,周围均被大国包围,这一点和中国战国时期魏、韩的处境颇为相似。只是统一后的德国更为强势,其所遭受的地缘压力反弹也就更大。在德国东边是沙俄、南边是奥地利、西边是法国,都是欧洲传统大国。北边虽然没有大国,主要是海洋,但却直面英国的海上霸权。因此德国崛起之后,周围各国的反应也是非常迅速和强烈的,这些反应最终对德国产生了强大的外部压力。
最先感受到德国崛起压力的就是英国,最为老谋深算的地缘高手,英国在1871年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这可是德意志第二帝国刚刚成立的时候。在这年2月9日,英国保守党领袖迪斯雷利曾在英国下议院发表了一份著名的演讲,他认为德国所发动的普法战争是欧洲的一场革命,其对欧洲地缘政治版图的影响不亚于法国大革命,甚至更为深远,而对这股冲击感受最明显的就是英国。当时的英国看到普鲁士将一系列德意志邦国统一起来,非常担心它会进一步扩张和兼并欧洲其他说德语的地方,为此它选择与老对手沙俄缓解矛盾,联手应对德国崛起所带来的威胁。
俄国的反应也非常重要,俄国应该说和德国在历史上是老关系。普鲁士国王和俄国沙皇是有亲戚关系的,当时的威廉一世和亚历山大二世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关系非常好。而且在拿破仑战争以后,两个国家一直是相互支持的。但是德国统一以后,情况就发生了一些变化。1872年,即德国统一的第二年,俄国宰相哥尔查科夫(普希金中学同学,俾斯麦旧友)就非常明确地对法国说,要求法国重建自己的陆军,并且在俄国内部喊话,表示俄国需要一个强大的法国。俾斯麦对于俄国政策的转变也是心里有数的,他说俄国在德国统一的过程当中没有想到在俄国的西边会出现这么一个强大的邻居。
俄国的反应同样迅速,作为历史上和普鲁士保持长期友好的国家,俄国沙皇和普鲁士国王具有亲戚关系。威廉一世就是当时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舅舅,双方关系非常好。并且俄普两国自拿破仑战争后一直保持相互支持的关系(即共同组建四国同盟和神圣同盟以压制法国),但是随着德国的统一,情况发生了变化。就在德国统一的第二年,1872年俄国宰相哥尔查科夫(普希金中学同学,俾斯麦旧友)就在俄国内外宣扬一种观点,认为法国必须重新建立自己的陆军,俄国需要一个强大的法国。对于沙俄政策的转变,俾斯麦是心里有数的,他认为俄国在德意志统一进程中并未料到俄国的西边会出现一个如此强大的邻居,因此希望取得与法国的关系,远交近攻、以备不测。
除了英国和俄国以外,德国的其他邻国,诸如法国、奥地利和丹麦都是曾在战场上被普鲁士打败的,心中怨恨自不必说,尤其是法国经过普法战争后就失去了欧陆第一强国的地位,双方因为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割让,结怨已深了。所以德意志第二帝国在迅速崛起之后所面临的外部地缘环境也是相当脆弱的。
综上所述,德意志第二帝国的迅速崛起并未整合好内部机制,在国体和政体层面均存在脆弱性的一面。当时德国的社会结构存在卡特尔化特征,多种力量势均力敌,容易形成政治僵局,造成决策迟缓。这些内部机制问题导致德国难以应付复杂的外部压力,而恰恰是由于德国地理位置和崛起速度,其外部地缘压力非常强大。这些都是隐藏在德意志第二帝国繁荣和强大背后的脆弱性,或者说是隐患。
后来德意志第二帝国在处于巅峰时期,在外交、军事、政治都未充分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开战,卷入到一战并最终遭到惨败,这与它的这些内部机制和外部地缘的脆弱性有很大关系。
请关注上面公众号“察古观今”,更方便地搜索各方面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