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皇族可能来源自青藏高原
内蒙古博物院专设有面积巨大的“契丹馆”,出口处墙上有“结束语”曰:“大辽王朝对中国文化格局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奠定了中国古代北方各民族万风归于一元的文化基础,为后来的元朝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大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个评价非常的高,就是认定契丹是蒙元的老师和先河。
不过契丹史仍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例如,国号的含义是什么、怎么来的?契丹与突厥与回鹘是何种关系?契丹文是怎么创造、何时创造的?但最大谜团还是契丹王族的来源。他们到底是土生土长的“东胡”系游牧民族,还是从遥远之地迁徙而来的?
这个族源,笔者的研究结论是,契丹王族并非一开始就属于东胡系,他们是由西向东一步步迁徙来的,他们的起步地应是在青藏高原的东缘,甚至是崇山峻岭的多康或甘孜地区。远古以来,青藏高原东缘到内蒙古阴山再到西拉木伦河之间,存在一条高原民族迁徙扩散的通道,契丹东迁就是史前时代就开始了的古羌东扩浪潮中的最后一波。
当然,任何迁徙都不会走一条直线,有时可能要到蒙古高原深处去迂回一下,但这种通道示意图还是要画成一条直线来表示。贺兰山——阴山——赤峰地区发现了大量风格特征极为一致的史前岩画可以为证。
契丹人迁徙由于历史久远,没有文字记载,过程在《辽史》中就已非常模糊缥缈。《本纪·太祖下》曰:“辽之先,出自炎帝,世为审吉国,其可知者盖自奇首云,奇首生都菴山,徙潢河之滨。”契丹人首先把祖先与炎帝挂山了钩。
他们肯定知道,炎帝姓“姜”,古羌背景,最初建都于青藏高原东北缘叫“天水”的地方,后来才入主中原。契丹人就这样把祖先的来源地指向了遥远的西方。
契丹祖先的“审吉”国号(亦作“审密”)也是一种族源的印记。在藏语就是“天猴”的意思,是契丹祖上有猴祖观念的反映。至于“都菴山”在何处,无从考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奇首可汗故壤在潢河之西”,他们是自西而东迁徙而来的。
他们还有一个“青牛白马”的祖先故事,说有“天女”驾青牛从平地松林泛流而下,至于潢水,与乘白马来自马盂山的“仙人”相遇,遂结成夫妻,生八子,后裔繁衍开来,为契丹八部。
这“马盂”山在何处无从考证,但放在藏语里就是“红猴”山的意思,能与“审吉”对应的。红猴在原始苯教中战神的代名词。
《辽史·营卫志中》:“契丹之先,曰奇首可汗,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居松漠之间。”契丹八部最初居所之“松漠之间”它到底在何处?
从字义看,应是在“从山林渐渐变为沙漠之地”。笔者以为,在中国范围内,只有祁连山到贺兰山之间的广阔地带,最符合“松漠之间”定义的地理环境。
神奇的“青牛白马”故事肯定是阿保机称帝后才成型的。据宋人记载,这个“天女”原本叫“赤娘子”。宋代王易《北燕录》曰:“赤娘子者,番语谓之掠胡奥偌,传是阴山七骑所得黄河中流下一妇人,因生其族类。”又曰:“前史虽载八男子而不及灰(青)牛白马事。”
就是说,北宋之前,契丹始祖故事是“阴山七骑”故事,不是“青牛白马”故事。这里有重要的族源信息。西夏黑水城遗址出土的西夏祖先故事《夏圣根赞歌》也是一个“七骑”故事,不过七骑来自贺兰山而已。
西夏党项羌从青藏高原深处迁徙而来,契丹原有的祖先故事为什么与之雷同?赤娘子的番语名“掠胡奥偌”更值得注意,就是“从胡人部落掳掠而来的大猕猴”的意思!
古代游牧民族都有抢婚的习俗,因为族内是禁止通婚的,那就只有到族外去抢,在游牧社会中,抢婚被视为男子应有的勇敢行为。这“奥偌”(ruò)是典型的藏语名号,就是“大猕猴”的意思,在原始苯教中它就是女性始祖的象征。
注意,“阴山七骑”故事发生地是在“黄河中流下”,明确地把契丹祖源圈定在了青藏高原边缘。
《后梁纪一》载,阿保机曾与沙陀首领李克用会盟,对李克用说:“我蕃中酋长,旧法,三年则罢,若他日见公,复相礼否?”在这里,阿保机明确自己是“蕃中酋长”,应知这“蕃”当时是特指,就指来自青藏高原的游牧民族。
契丹旧俗,可汗三年推举一次,八部大人都有资格出任可汗,如遇灾害不利,可随时推举新可汗,因为原始苯教观念,灾祸都是上天给予可汗的惩罚,如无灾害,就可连任。阿保机此言,也是在试探李克用。
笔者为说明“契丹王族源自青藏”的判断可以成立,拟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讨论:1.契丹国号来自古羌藏语;2.契丹皇族姓氏中的藏文化特征;3.契丹特殊社会结构来青藏;4.契丹葬俗的古苯色彩;5.契丹词汇都可用藏语来解释,予以深入说明,并求教于方家。
契丹王墓中出土的猴形金人。头上戴代表天地人的三叉金冠,腿短手长,猕猴的特征。长着猴的眼,猪的嘴,鼻子巨大,露出鼻孔,这象形野猪,脸颊鼓出,这象形虎脸。这是一种现代人看起来非常丑陋的形象。但这不是因为当时契丹人艺术鉴赏力低下,或者工匠技艺不行,而是故意为之。因为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祖先神灵形象,就是最为美好的形象。归根结底是“天猪地猴”观念的表达,也是族源的信息。与此同时,契丹公主几乎都有“粘米”的称号,成了公主的通用名。这“粘”(nian)是苯教描述出来的一种凶魔(念青唐古拉山之“念”是也),契丹皇族皆以“粘”神后裔自居,而“米”就指猕猴,女性的象征。
一,契丹国号来自古羌藏语
古英语、俄语的“契丹”读作“qitan”,应该是契丹语真实读法,因是拼音文字记音,会更准确些。
这个看起来怪怪的国号放到藏语中就一点也不怪了,例如,青藏高原南缘有“不丹”(bhutan),构词方式相同,本义也相通,就是“天国、神地”的意思。
契丹的“qi”与祁连山的“祈”只是同名异写。青藏高原东北缘有不少古称“其水”或“其津”的河,都是异写,都是“天河”的意思。松赞干布又叫“弃宗弄赞”,此“弃”也是异写,意即“天宗弄赞”。
甘青地区早就出现过叫“南凉”王朝,此“南”不指南方,而是藏语“黑”的汉字注音,南凉又记作“耨(nòu)檀”,也是汉字注音,在藏语仍是“天国”的意思,因为“黑”是天的代名词。契丹也叫“黑契丹”或“契丹黑国”,属于一脉相承的文化理念。
契丹人有“望郡”的观念,即祖先所从来之地,死后要去的地方。望郡是“漆水郡”,例如《耶律庆嗣墓志铭》:“公讳庆嗣,字袭美,其先漆水人也。”
问题是,历史上从未有过“漆水郡”,谁也说不清“漆水”在什么地方。从读音上看,漆水就是“其水”,从字义上看,乃是“黑水”。祁连山与贺兰山间确有一条叫“黑水”的河,西夏的“黑水城”遗址就在此地。
再往上推,《尚书·禹贡·雍州》有“漆沮既从”之语。但这个“雍州”不在别处,就在甘肃与青海交界的积石山一带。黄河上游河段在此结束,中游由此开始。积石山的藏语名是“阿尼玛卿”山,意为“最红的母亲”,与契丹“赤娘子”故事发生地和含义到是非常的符合。
奇首可汗率部迁徙在什么时候?为什么要迁徙?这些早就不可考。《辽史》记载中的契丹建国前史,大约只有300年,以此上推的话,迁徙时间大约是在松赞干布为建立吐蕃王朝东征西讨之时。这就符合情理了,随着吐蕃势力越来越大,青藏高原渐渐成了一统天下,高原内部及周边那些原本不相隶属的游牧部族要么归附吐蕃,要么远徙,没有第三种选择。契丹人或许与西夏党项羌一样,是受到了吐蕃的军事压迫,站不住脚,被迫向外迁徙的。
古代游牧民族的迁徙扩张总是通过两步走完成,即“先结盟,后取代”,契丹也不例外。魏晋以来,西辽河流域是突厥属性的“大贺氏”地盘,契丹人东来之初,先依附于大贺氏,最后取而代之,标志性事件是契丹强人“涅里”有了废立可汗的权威,依附关系随之发生了逆转。
《辽史·营卫志》:“当唐开元、天宝间,大贺氏既微,辽始祖涅里立迪辇祖里为阻午可汗。”从此,大贺氏就被契丹“迪辇”氏取代,延续了上百年的大贺氏军事联盟有了新主人。
老哈河上游一带原本是东胡系库莫奚人占据着,史称“奚”或“霫”,支系庞大,有“九奚首”之多,到唐末才被契丹人完全兼并,最后成为辽国的重要军事力量,不过奚人部落仍保有自己的“斡鲁朵”和相对固定的牧地,这也是游牧民族生存方式、社会结构决定了的。
《辽史·营卫志中》:“契丹之初,草居野次,靡有定所。”说的就是他们东迁和依附之初的可怜情状。又曰:“至涅里始制部族,各有分地。”阻午可汗时“始立制,置官属,刻木为契,穴地为牢。”至此契丹人在蒙古高原的霸主地位得以确立。
在此过程中,可以想见,契丹人在语言、风俗、以至人种特征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带上东胡的色彩,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历史规律。
但权力都是来之不易的,即使在内部,也是要通过拼死争夺才会到手。一开始,可汗之权并不掌握在阿保机这支手里,而是掌握在“迪辇氏”手里,阿保机是“受禅”于延续了九世的迪辇氏后称帝的,这必是惊心动魄的过程,只是没有被真实记载下来而已!
注意这“迪辇”姓氏,典型的藏语名号。在藏语是“天辇”的意思。藏语的“nian”指一种凶魔,古代羌藏类游牧民族皆以其后裔自居,《后汉书·西羌传》所谓“研种”是也。
阿保机的取代故事发生后,这个带“天”的姓氏就被改为“遥撵”,被降级了。古羌藏语把“高大”叫作“yao”(尧),“遥撵”就是“大念魔”的意思。因为天无二日,阿保机的“耶律氏”既然已经成为天族,那其他人最多只能以“大”自称了。
《辽史·太祖下》:“太祖受可汗之禅,遂建国,东征西讨,如折枯拉朽,东自海,西至于流沙,北绝大漠,信威万里。”历史上,从青藏高原走出来的游牧民族总是要比其他人更强壮一些,更勇猛一些,他们特别不怕死,内部结构也更为紧密,贵贱等级更为严酷而稳固,这在冷兵器时代,就是更胜一筹的战斗力。这些都应该与自然环境的造就和原始苯教熏陶有关。
原本是外来的契丹人,在称帝之后,统治者必定会极力淡化自己的外来色彩,表明自己对这片土地具有天经地义的统治权,这也是情势使然,在中国历史上,这种实例特别的多。笔者推测,当年,契丹人自己编撰的“正史”中就已经没有多少来源地的信息,到后来,蒙古人根据残留的契丹“正史”编撰而成的《辽史》就更加缺乏这方面的信息了。
达斡尔族被民族学家认为是契丹人的直接后裔。“达斡尔”通常被解释为“骑马来的人”,笔者以为这是错误的。古代游牧民族都是骑马民族,没有人会取一个毫无意义的名称。这个族名其实是他们来源于青藏高原的佐证,因为这“wo”就是古代藏王和藏族的一个自称。契丹史上还有过“洼可汗”,只是异写,因此“达斡尔”就是“大王人”的意思。
达斡尔语把弓叫作“那木”,把箭叫作“索木”,藏语也是这样的。以弓喻天,以箭喻部族首领,是原始苯教特有的一种思维方式。
吉林大学人类分子实验室检测契丹古尸报告说,契丹人的混血情况是回鹘人成分远大于鲜卑人的成分。笔者以为,这也是契丹人由西而东迁徙而来的佐证。
辽代门洞上的神鸟雕塑。正是苯教的“琼鸟”,亦叫“大鹏鸟”或“大鹏金翅鸟”。嘉绒藏族至今还流传着“大鹏卵生”的祖先故事。
契丹王墓中出土的金琼鸟。嘉绒藏族习惯以“琼布”自称,意为“琼鸟的后裔”。契丹王墓中有金琼鸟就是族源的信息。
二,契丹皇族姓氏中的藏文化特征
契丹王族姓“耶律”,其实是姓“耶”,后缀“律”音是尊称读法。历史上,后缀音最初是不统一的,因为尊称后缀音有许多个。例如,契丹有过叫“耶澜”的可汗,就是他乘着回鹘败落,从回鹘军事联盟中独立出来。“耶律”和“耶澜”实为同一个姓氏,后缀音不同而已。契丹皇族姓氏统一为“耶律”可能是在称帝之后。
契丹的后族姓“述律”,也是汉字注音,构词方式是一样的。藏语把“水、河流”叫作“su”,这“述律”就是“su”后缀“律”的结果。因为在原始苯教中,水是后与阴的象征。
契丹的“耶”姓从何而来?就来自青藏高原!藏文古籍记载,远古时代,藏人就有“六氏”,即六大部族国家:恰、穆、祖、年、耶、昂。其中就有“耶氏”。
苯教《黑头凡人的起源》说:“神的一边叫作‘耶’(全称‘耶杰默巴’),恶魔的一边叫作‘昂’(全称‘昂杰桌巴’)。”并且,苯教中的宇宙最高神也叫作“耶辛”,就是“大耶”的意思。
藏语中的“ye”还是对祖先、大人的一种尊称。吐蕃赞普姓“悉卜野”,有人认为,他也是姓“ye”的,不过是加了“悉卜”以示区别而已。藏语“悉卜”意为“黄”,那就是“黄耶”的意思了,因为古代藏人习惯用颜色来分辨部族。
“耶律”之姓在西夏党项羌中也是存在的,通常写作“野利”,传说是大臣“野利仁荣”创制出西夏文字。
阿保机称帝后,为祭天祭祖,在“木叶”山上建立的宗庙祭坛,并塑祖先神像,以祀“奇首可汗”及所生“八子”,但此山在何处至今还众说纷纭。
选定一座山作为祖先神灵之居所,是原始苯教的一大特点。笔者以为,“木叶”不能从字面上去解释,它与嘉绒藏语的“木雅”是类同的,构词方式相同,“木叶”就是“王耶”的意思。藏语的“mu”有“王者、本源”之义(藏语把野牦牛叫作“ya”)。
这“奇首”可汗是怎样一种形象?笔者推测,应是“猪首人身”的形象。因为野猪是原始苯教中天父之形象。《辽史》中有“喎呵可汗”的记载,相传在遥远年代,契丹有可汗名叫“喎呵”(wāi-he),他的象形是猪首人身,身披野猪皮,住在穹庐中,无事不出穹庐一步,但有一天,他的妻子一怒之下将他的野猪皮藏了起来,他就隐没不见了,再也没有现身……这“喎呵”读音正是古代藏王的一种自称!
“奇首”也可能是音译与意译的结合体,就像契丹之“丹”是音译与意译的结合体一样(“丹”有红色之义,红是战神的颜色)。今甘肃省天水市还有名叫“齐寿”的神山,相传是轩辕故里,与“奇首”读音相同,是否有内在联系就不得而知了。
青藏高原上有“湟水”,契丹人把西辽河叫作“湟水”,青藏高原上有“洮河”,达斡尔人聚居之地叫“洮儿河”,吐蕃有马球习俗,契丹也流行马球,达斡尔人至今延续马球赛,这些难道只是偶然巧合?
契丹王墓壁画中的奇特仪仗队伍。有人抱着一只靴子,“靴子”代表什么?就代表征服!这是契丹人有“脚崇拜”习俗的明证。契丹人如果不知道冈底斯神山的故事,就不可能有这抱靴的仪仗。契丹人与西夏人一样有髡发习俗,且式样也基本相同,也是他们在族源上具有某种同源性的表现。
三,契丹特殊社会结构来青藏
契丹还有从未见诸史书记载的“三父房”制度,值得关注,因为这里隐藏着族源的信息。
契丹皇帝的本部叫“横帐”,内部又分为“三父房”,用汉字孟、仲、季三字标识。例如,有官署叫“孟父族帐常衮司”。
三父房各有自己的官署系统,拥有自己的私属军队,各房首领皆有自己的“头下君州”,即私有城池,可供收租取利,安顿眷属。
《辽史·兵卫志》:“契丹本户多隶宫帐部族。”皇族的“横帐”无法从字面上解释,只有用藏语才能解释得通。藏语把“欺凌、称霸”叫作“heng”(heng-ba),因此这个“横帐”就是“王帐”。
契丹军事联盟最初的首领叫“痕德堇”,在藏语里就是“大霸主、强横人”的意思(“痕”是“横”的异写。藏语把“大”叫作“de”,定语后缀),应该就是“横帐”称谓之来历。
三父房之“父”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祖先神”的意思,而这正是“父”的原始本义,甲骨文和金文中的“父”都指祖先神,而不是父亲。此“房”指氏族,也是“舅父”的意思。
三父房制度并不是阿保机的发明,而是古已有之,阿保机自己就是“季父房”的后裔。此外契丹还有“国舅五房”,这些都是国之贵族。在契丹,没有“房名”就没有资格出任朝廷官员。
《契丹国志》载有北宋大臣出使契丹国所作诗歌《刁奉使北语诗》有言:“押燕移离毕,看房贺跋支”,这个“看房”就是礼节性地拜谒贺跋支宰相的“房”,笔者估计是一种类似于塔庙的建筑物。
契丹人还有奇特的以其母族的房号为名的习俗,即以母氏为“字”,例如,穆宗耶律璟“小字述律”,因为他的母亲是辽太祖淳钦皇后的弟弟述律氏室鲁的女儿。
契丹皇帝还发布过“诏诸帐院庶孽,并从其母论贵贱”的诏令,就是一律以母亲的出身来确定尊卑等级。这是“礼制”,一切都要分出贵贱,不让任何东西游离于这个等级体系之外。
这个“三父房”制度是怎么来的?笔者发现,它不是契丹人的发明,而是一种西藏传统,只有在藏区是一直延续着的。
《敦煌吐蕃文书·小邦邦伯家臣表》说:“古昔各地小邦,王子与家臣应世而出……遍布各地的小邦,各据一个堡寨。”藏人史书中,只要是“王”都有自己的“臣”,他们互相通婚,通过血缘关系来维系盟邦关系。
在古藏文史书中,一“王”之下必有两个“家臣”,就是两个姓氏,两个归属于“王”的小部落。例如“岩波查松之地,王为止森波杰,其家臣为‘噶尔’与‘年’二氏。”皇后必来自此二氏,他们是王的“舅父”,只有他们有资格担任王的宰相,通过王的任命轮流执掌军政之权。
王子们的名字,藏文古籍《贤者喜宴》说:“王子们的名称就是以母亲的名字命名,这是聂赤赞普以来的藏地传统。”聂赤赞普是藏人传说中的第一代藏王,从天而降的神人。这说明藏地“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习俗已无比久远。这就可以解释,契丹人为什么有以母亲姓氏为名的习俗。
嘉绒藏族以“邛布”自称,他们说这是“有房人”的意思。他们有古老的“房名文化”,至今还能说出各自的房名。他们说的“房”是指藏地到处可见的碉楼,古代它是部族的象征,部族首领的私有城堡,房名就是碉楼的名称,但它总是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
注意这“房”字,在汉语中早就变成了一个普通字眼,随便用,即使拉屎拉尿的粪坑也叫作“茅房”,但从造字方式可知,原本是非常神圣的,因为里面有“方”,本义就是部族国家。
契丹人的“三父房”属于皇族之横帐,内部可能已经没有贵贱之分。这也可以理解,因为来自遥远年代,可能是奇首可汗和他的二个“舅父”传下来的,由于太过久远,早已归在“迭部”之中,内部停止了通婚,但因为保留了各自的房名,还有世系的记忆,他们自己还是能分出系属的。
契丹还有独特的皇帝四季“捺钵”不定居于一处的游猎传统,也是前史之未见。笔者以为,它是典型的古藏语,不过是用汉字注音而已。
藏语把“镇压、制服”叫作“mnan”,读音与“捺”近似,但含义完全不同。契丹皇帝一年到头呆在辽上京的时间非常少,总是带着一班子大臣随季节迁徙着,一方面是为了祖先的游牧生活方式不会改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及时弹压周边游牧部族,不让他们积聚成威胁统治权威的军事力量。在汉字中,能与之对应的其实是“戁”(nǎn),其有“使恐惧、使恭敬”之义。
捺钵之“钵”(bo)可看作虚词,藏语词汇通常由一个实词加一个虚词构成,也可以看作动词,藏语的“下、下降”就读作“phab”,藏语的下(车)、下(地)、下(帐)都用这个,与“钵”的读音非常接近。因为契丹皇帝的身份是“天子”,他到任何地方都是一种“从天而降、屈尊而下”的行为。能与之完全对应的其实是“泊”。
契丹皇帝还有与吐蕃赞普完全相同的屯驻方式。唐使刘元鼎这样描述吐蕃赞普的牙帐:“以栅枪为垒,每十步赞长槊百枝,而中建大旆,次第有三门,相去百步,门有甲士,巫祝鸟冠虎带,击鼓掷箭,入者必搜索而进。内起高台,环以宝盾,帐曰金帐,其中缘饰多以金为蛟螭,虎豹之状,至甚精巧。”
《辽史·营卫志》关于皇帝牙帐的记载:“皇帝牙帐以枪为硬寨,用毛绳连系,每枪下黑氊伞一,以庇卫士风雪,枪外小氊帐一层,每帐五人,各执兵杖为禁围。”其牙帐完全是吐蕃赞普牙帐的翻版!
河北博物馆藏契丹文金牌,式样与蒙古金牌是完全一样,显示蒙元文化确是契丹文化的一种延续。
四,契丹葬俗中的古苯色彩
契丹的核心部族又称“迭”部,辽太祖就出自该部。契丹王朝始终设有独立的“大迭烈府”予以管理。“迭烈”亦称“迭剌”,尊称后缀音不同而已。
这“迭”,从汉字本义上是无法解释的,因为它来自古藏语。藏语把“腰部”叫作“die”(die-ba)。腰是整个身体的支撑。在游牧民族的“博克”中,都以腰着地为败。这“迭部”就是契丹王朝的“腰部”,地位当然就尊贵了。
甘南藏族自治州今还有叫“迭部”的县,那里的藏族也喜欢以“迭布”自称。原因可能是他们在古代曾为藏王特别倚重的军事力量,或者就是某代藏王的直属本部。
《资治通鉴》:“吐蕃皆远遁于叠、宕之西,二千里间,寂无人烟。”说的是唐后期,吐蕃内乱并迅速衰落。其中的“叠”是指今天的甘南迭部一带。
契丹帝陵依山而建,情形犹如吐蕃王陵,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吐蕃那种把尸体制成木乃伊的“帝羓”葬俗,都是族源的信息。
唐代《通典》提及“大羊同”葬俗时说,大体与吐蕃相同:“其酋豪死,抉去其脑,实以珠玉,剖其五脏,易以黄金,假造金鼻银齿,以人为殉,卜以吉辰,藏诸岩穴,他人莫知其所。”
史书记载,赞普和皇后死后不是马上下葬的,要经历很长的停尸期,甚至长达三四年之久,一方面要等陵墓和葬具完全建造完成,另一方面是要对尸体进行加工。敦煌吐蕃文书《大事记》中有这样的话:“虎年,为父王举行剖殓仪轨。”这“剖殓”就指对尸体的加工。如此葬俗在西藏其实是一直延续着的,从未断绝过。
契丹竟有同样的葬俗。宋代《虏廷事实》记载:“(契丹)富贵之家,人有亡者,以刃破腹,取其肠胃,涤之实以香药盐矾,五彩缝之,又以尖苇筒刺于皮虏,沥其膏血且尽,用金银为面具,铜丝络其手足。 耶律德光(辽太宗)之死,盖用此法,时人目为帝羓。”注意这“帝羓”(di-ba),典型的藏语词汇,就是藏语“天人、藏王”的读音。
考古已发掘出不少契丹贵族的金覆面或曰“金鼻银齿”,一种金银制作的假面具。原始苯教认为,人死就是去见天祖了。人死后脸部很快就变形,难以辨认了,去见祖先的话,祖先会认不出来,那就不会接纳,覆以金银制作的猴人面具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契丹人墓葬中通常都殉葬着狗,墓室外面殉葬着马,也是吐蕃墓葬的特征。因为狗是探路者,马是灵魂的载体,没有此俩相伴灵魂就无法到达祖先之地。
在吐蕃贵族墓葬中,尸体总是包裹着大量丝绸,少者十几层,多着几十层。这也是契丹贵族墓的特征。包裹丝绸不是为了御寒,而是宗教观念使然,苯教认定丝绸具有“羽化”的功能,包裹上层层丝绸之后,死者立即就有了“蚕”那样的禅世再生能力,而这正是丝绸最初的功能。
除了一些墓葬,并不遥远的契丹王朝在“辽上京”范围内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遗迹。这就可以解释,同样来自青藏高原的夏王朝,为什么没有遗迹被发掘出来,以致不被一些中外史家承认。但史书记载的夏王朝世系十分完整,事迹也很丰富。就是因为夏王朝是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就像千余年前的契丹人一样,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进入定居状态,还在四季不停地“捺钵”着,当然就找不到遗迹了!
左,内蒙古博物院展出的契丹王墓彩绘棺椁。右,肃南县大长岭吐蕃早期王墓中的彩绘木棺前挡板。大长岭吐蕃王墓,不管是墓室构造还是棺椁式样,都与内蒙古博物馆展出的契丹王墓相似,这不会是偶然巧合。
五,契丹词汇都可用藏语来解释
契丹语是怎样一种语言?更接近蒙古语还是接近藏语?笔者的推测,契丹语是一种介于藏语和蒙古语之间,类于西夏语的语言。当然这仅仅是指他们的书面语言,契丹王朝是游牧民族部族国家军事联盟,包含有各色部族,不可能存在一种统一的语言。
敦煌吐蕃文书《北方若干国君之王统叙记》有言:“回鹘北境为契丹部落。契丹王者称可汗,其食物衣着与吐谷浑同。其家畜大率有黄牛,编羊,马。其语言与吐谷浑大体相通。”说契丹人的语言与吐谷浑相通,那么契丹语应该是古羌语。
《辽史·国语解》记载的契丹语名称大多可用藏语解释,例如:
挞马:皇帝扈从之官,管率众人之官。藏语“ta-ma”是“虎人”的意思。苯教观念,普通人只能使唤狗,只有帝王、神灵使唤的是虎。
阿主:父祖之称。前缀a-音为尊称读法,藏语的特征。
国阿辇:灭国,收国。此“nian”是苯教中的凶魔,这里作动词用,宾谓结构,藏语特征。
楚古:掌刑讯之官。藏语的“chu”是“大”的意思。“楚古”就是“大人”或曰“大神”。西藏至今还有古寺叫“楚古寺”。
耨斡麽:后土。藏语nou wo mo是“黑母”的意思,能与“皇天”之“白父”对应。黑白对应是苯教的特征。
阿点:大臣夫人之称。古羌藏语中,猕猴有一个称呼叫“dian”(猠),因为猴是属阴的,故用以称呼大臣的夫人,就像古突厥语称呼母亲为“阿弥”一样。
契丹文金册。契丹文是一种类似藏文的“堆砌状表音文字”,大多成“田”状,分上下两层,由四个部分堆砌而成。也有三层垒砌的。西夏文也是这样的堆叠文字。他们相同的的构造方式,这不会是偶然巧合,而是三种语言存在某种同源性的反映。
古文选《辽文》记载的契丹懿德皇后《绝命词》,文中特多“兮”字。汉文古籍中的“兮”是先秦遗迹,汉代以后就基本不见了,但它在契丹语文中再次“复活”,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契丹语与藏语之间存在某种渊源关系。因为这“xi”就是古藏人的一种吟唱习惯,敦煌吐蕃文献记载的赞普与大臣唱和诗中充满了“xi”。达斡尔族是契丹后裔,他们的古歌谣:“边壕古迹兮,吾汗所遗留;泰州原野兮,吾之养牧场……”同样充满了“xi”,这不会是偶然巧合!
附图:内蒙古巴林左旗的契丹遗迹“石房子”
此石房子建于契丹早期,由七块巨大石板构筑而成,里面紧靠北壁正中是一大石床。石壁和石床上可见花纹。它是干什么用的?有人说是契丹祖庙,有人说是囚禁犯了罪的宗室成员的石牢,还有人说是辽太祖的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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